作者：丘丽丽

　　从对手到队友，再又回到势不两立的死敌角色，塞纳和普罗斯特之间的恩怨曾经是F1赛道上一出绝无仅有的连续剧。媒体惯于长篇累牍地报道两人车道内外火药味十足的冲撞和舌战，为他俩的深仇大恨推波助澜，很少有人会相信，这两位性格迥异但却殊路同归的杰出车手间其实存在一种近乎是互相依赖的亲密关系。事实上，只有驾驭过F1赛车、品尝过率 先闯过挥动的黑白旗的人才会真正了解坐在炽热的驾驶位上、完全把握方向盘的那种绝对强大和彻底自由的感觉。

　　初识

　　阿兰，先说说你俩的初次见面吧。

　　那是1984年的一次表演赛，我俩同时抵达德国纽博格林，然后我开车带他去目的地。他被我在高速公路上超过200公里的时速差点吓着。当时他完全初出茅庐，整个周末和我寸步不离，含蓄，甚至有些羞怯。

　　斗争

　　在莲花积累了经验之后，塞纳在1988年加盟迈凯伦，成了你的队友，但很快你俩就开始对立。事隔15年后，你怎么看待那两个可怕的赛季？

　　经过几年的实战锻炼，塞纳当时已经树立了明星车手的声誉。是我再三坚持要求车队招入塞纳的，动机很简单：他是时下最好的车手，而迈凯伦所需要的正是最好的。我想重建80年代中期和尼基·劳达搭档那样一支梦之队，但很快就有了引狼入室的感觉。车队老板罗·丹尼斯以及发动机供应商本田的上层对塞纳的偏爱愈演愈烈，我始终把迈凯伦看作自己的家，却越来越明显地受到冷淡，甚至感到被利用。排位赛时他车边总是围着30多个技术人员，而我身边只有3、4个人；冬季试车时塞纳总以在巴西度假为由不露面，由我完成新车的调试。和塞纳共事的那两个赛季使我明白了一山不容二虎。

　　撞车

　　你俩在铃鹿赛道的两次撞车让人至今回想起来都冷汗直冒。1989年10月，塞纳为了取胜而确保卫冕，强行超车，将你挤出赛道后扬长而去，虽然拔得头筹，但赛后被取消资格，《队报》当时在头版打出“将世界冠军拱手相让”的标题；整整一年之后，他故伎重演，出发落后的情况下在进入第一个弯道时从内侧强行超越你的法拉利，结果两人双双出局，但他最终如愿二度问鼎。

　　塞纳每一次超车都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态度。他的不少超车能成功都是因为我考虑到车队利益而不愿两败俱伤。但1989年铃鹿一战前，我对他和罗·丹尼斯明确表示：事关冠军，我不会让道。但塞纳在赛道上从无保留，不放过任何机会，我的态度使他拼命的决心更加坚定。1990年情况有所不同，他在赛前就宣称要报复上赛季取消其该站冠军的国际汽联，他说到做到。当时他有一股一人对抗全世界的火气，而我却因此痛失冠军，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休战

　　1992年暂别赛道后，1993年你重出江湖最后一搏，而你们之间的战争是何时真正结束的？

　　日本站前我们私下里交谈，我告诉他余下两站后就将彻底引退。在铃鹿，他冠军我亚军。我暗示他应该在摆出姿态了，他先是点头，可面对记者时却没有半点客气。在最后的澳大利亚站，他再次夺魁，登上领奖台前他出人意料地邀我一同站在最高的冠军台阶上。我带着第四尊赛季总冠军的奖杯无悔地告别了F1，从那一刻起，一切都改变了，我们的战争至此彻底画上了句号。

　　对他来说，只有在车道上我才是他的敌人。我的退役对他的触动极大，1993年冬他频频给我打电话，此前我只对他有点点滴滴肤浅的了解，而现在我才真正读懂他，从某种角度来看，我俩莫名地相似。

　　他曾对我说，在进入F1前，他一直密切关注着我。对他来说，F1和普罗斯特是同义词，他要证明自己是最好的，就不仅要战胜普罗斯特，还要‘杀死’普罗斯特。他多次坦率地跟我说对和曼塞尔或舒马赫一拼高下并无兴趣。总之，在我离开之后，他显然缺少动力。‘阿兰，我想你。’他在1994年伊莫拉大赛前一天讲的这句话我终生难忘，那是他第一次公开表露对我所怀有的友情，只有我才体会得到其中的分量。

　　怀念

　　你在伊莫拉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那是一个不堪回首的周末。前一夜我俩通了电话，他对安全问题颇为忧虑。就在出发前几个钟头，他找我到维修站里单独说话，在赛前这样的举动绝对少见。我所看到的是一个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塞纳，没有一贯近乎狂妄的自信，只有担忧和怀疑，他和我谈到了即将开始的比赛和此前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严重事故。在那个可怕的弯道，看到他失去神志、头向一边倾斜，我当即就意识到了事故的严重性。如果说结束车手生涯让我死了一次的话，那么艾尔顿的离去又让我再死了一次。10年之后，我发现不经意之间，我们一同写下了F1历史上最激动人心的一页。多年来敌人和朋友的复杂关系使我俩真正了解了对方，在最后的日子里，我成为了艾尔顿可以倾诉的对象。我曾是他在赛道上‘猎捕’的目标，是他不断超越极限的动力；而他的死彻底改变了我对F1的观点，我再也无法继续以同样的目光去看待赛道上发生的种种。

　　说来有些傻，我常常会猜想假使没有那个黑色五一，今天的塞纳会是什么样。十有八九，他已经回到了巴西，膝下儿女成群，享受与F1赛场有着天壤之别的宁静生活。